cr.莎莎
永夜異常寒冷,可他身處的地方卻十分暖和,溫暖的氣息包覆著少年的全身,柔軟的觸感使他像在母親懷抱中的孩兒一般熟睡,空氣中漫著一股香甜。這很不像他平常睡覺的地方,他總是睡在冰冷的地板上、鋪著不能說是舒適的毯子,將就著休息個幾小時便得再度甦醒。 他皺起眉頭,緩慢的察覺不對勁。勉強的睜開火紅的雙眼、動一動僵硬的身驅,當光線再次照進眼裡,他瞧了瞧自身躺著的沙發,蓋著不認識的外套,對面有位尚未發覺他動靜的陌生男子。他猛然清醒,坐了起來。
坐在對面的男子翻閱著手上的文件。在這不長的等待期間,另外一邊的同事也回報追捕到了,一切都穩定且順利地照著他的步調,伊司‧菲克特甚至還有閒情喝上一杯咖啡,處理他還沒完成的文書,查覺到對面男子的動靜後,他悠哉的喝下最後一口咖啡。 「……時間差不多。」伊司抬起手錶確認過時間,才放下手上那疊紙張,抬頭與他對上視線。「有哪裡不舒服嗎?」目光交接時,伊司向面前的男子遞出笑意。 「……?」他與對方四目相對,眼神飄移到周遭,環視了整個房間。隨著男子開口的瞬間,他整個人大力的抖了一下,反射的往後退了一步,貼在沙發椅背上,在這個密閉空間裡若是發生什麼事,他無處可逃。 「你是?」嘗試整頓大腦裡混亂的訊息,無法理解為什麼對方會問他有哪裡不舒服?這裡是哪裡?他是誰?他的頭好暈,剛剛倒抽一口氣的動作又讓他眩了一下,用手摀住嘴,阻止自己的不適。 對方過大的反應讓伊司把本想繼續說的話硬是吞了回去。略驚訝的眨了下眼睛。與其說些甚麼安撫對方,他還是認為靜靜地坐在那裡候著即可。待對方平穩下來,他接著開口:「初次見面,阿道夫先生。」 「我是亞斯德斯克的司書,伊司。也是接下來這段時間裡負責照顧你的人。」見對方臉色蒼白,伊司皺起眉頭,因為他可不希望看對方直接在這裡吐出來。 「放輕鬆些吧,這裡很安全。」回頭得問問那些開採同事到底是怎麼做事的。他走到阿道夫身旁坐了下來,在文件上寫了幾行字。「你剛暈過去了,大概是那些傢伙太野蠻。」
「什麼……?唔、」看見對方走來,名為阿道夫的少年往角落再挪了位置,他低頭查看自己手臂上的小擦傷,聽見對方說自己暈過去了,才想起方才的經過。 他陪同他侍奉的大人外出,路途上發生了爭執,忽然有幾位不明人士包圍上來,他在逃跑的途中和大人走散了,驚嚇過度和體力不支讓他當場暈倒,後來就躺在這裡……。他抬起頭來,膽怯的與對方對視,不明白對方說的『很安全』指的是什麼、『照顧你的人』又是什麼意思。但在放鬆神經前,他想起了十分重要的事情。 「韓、韓道森大人在哪裡?我必須去找他才行……!」他激動的往前傾身,試圖站起來。才剛起身,雙腿立刻就無力的跌了下去,雙手撐在地板上不平穩的喘息著,此時此刻他害怕的不是眼前這名陌生男子,而是假如他口中說的那名大人有什麼萬一,被追究責任的他會死的、會死不瞑目的,他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!
「韓道森……噢。」伊司點了點頭翻著文件,看見對方口中的名字。「你是說你的凡派爾嗎?他已經被追捕到了。用不著那麼急著,接下來兩個月你們每天都可以見面。」他看著手裡的東西,毫不停頓地繼續說著,似乎已經習慣面前這個少年的反應。 伊司打量著阿道夫。估計才剛成年,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,再繼續說什麼大概都沒辦法吸收進去,更不用說理性的對話。「待會要去的機關、還有拍賣會的事情我會慢慢跟你說。」對於這個場面也無可奈何,他只好站起身子,像靠近流浪動物般放慢動作,降低自己在對方眼中的危險性,輕輕的對阿道夫開口。「在離開這裡之前,你有隨身行李要回去拿的嗎?」 阿道夫抬眼,困惑的看著並未回答任何問題的對方,他的話語就像無聲的威脅,氣氛瀰漫著壓迫,冷汗滑過臉頰,手無寸鐵的他沒有選擇的餘地,要做的事情只有服從。 「好吧......。」一直都是如此,只能回答是或好而已。他失去了抵抗的力氣,方才的驚慌使他更加憔悴,他仔細地聆聽對方的話,思考了許久。「我沒有東西拿……。」
「感謝您的配合。好的,那我們──」伊司一臉笑容的提起皮箱,卻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回覆,他先是愣了一下後改口。「沒有?換洗衣物那類的也不用?」 「哦……」阿道夫抿著嘴,有些困擾的思索著,眉頭都快擠在一起了。「抱歉,我沒有能拿的東西。回去的話也很麻煩。」身為僕役,他的私人物品本就稀少,只是過著維持基本生活的日子罷了。回去宅邸更是不可能,那可是十二位凡派爾貴族的大家庭,再加上下人們的數量,回去了根本是自尋死路,他一定會被追究責任的。 雖然現在也是,他根本不知道對方說的機關是什麼,接著要去哪裡,無力的、任人宰割的、就是在說他這種人吧。 伊司從對方的語氣聽出了為難,表情也毫無掩飾的全寫在臉上。表情變化真多,伊司這麼想著。理由也許很複雜吧,他也沒有想追問的意思。「這樣吧。機關有撥預算,在上車之前去買點簡單的衣物帶著吧。」視線飄移,他往口袋裡翻摸了一下紙鈔。那個『預算』,說白了只是在追捕途中從那個叫韓道森的凡派爾身上收刮來的。反正只要不傷到重要的商品,也不會被上頭追究嘛,他是個嫌麻煩,與其找事做不如閃得遠些,絲毫不願意浪費時間在他沒興趣的人事物上的人。但也許阿道夫勾起了他那一絲興趣也說不定。
阿道夫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。他被自稱司書的伊司先生帶到了城鎮上,這裡已經不是他居住的地區了,他在陌生的店舖裡被店員塞了好幾件衣服,也不管意願就把試衣間的門給關上。 每個人都這樣。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,靠著牆滑到地板,捲曲著身子,焦慮的咬著自己的嘴唇,面對這樣無助的情況,未知的恐懼快要把他給淹沒了,而他卻總是被人支配著。 他說韓道森大人已經被追捕到了,這是"那位大人"所說行動嗎?完全沒有告知自己這樣對嗎?這些陌生人是他派來的嗎?應該逃走嗎?他好有好多好多疑問,不過—— 隨波逐流,苟且偷生。手無縛雞之力的他要做的只有這些而已。 他的思緒被敲門的催促聲打斷了,慌張的換掉衣服,一個老舊的懷錶掉到了地板上,他伸手撿了起來,帶著憐惜拍掉上頭灰塵,阿道夫目光停駐在早已停下腳步的指針。 這個沒有不見啊……。他在心裡輕嘆,小心翼翼的將它收進口袋,從試衣間走了出來。